教我如何不想她
作者:许国华      阅读量:153      时间:2019-09-06
20世纪30年代有一首流行歌曲曾风靡一时,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是一首情歌,它跟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有关。这个爱情故事的男主人公叫刘半农,女主人公叫朱惠。
故事是从一座掩映在松竹之间、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庵堂里开始的。
 
 
想来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年轻的刘半农跟着母亲刘夫人去离家不远处的庵堂进香。在庵堂里,刘夫人与朱夫人不期而遇。她俩因为共同信佛、经常到庵堂进香拜佛而相识并结为好友,感情甚笃。恰巧这天朱夫人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上香,两个女儿都很漂亮,尤其是大女儿朱惠,温婉秀丽,人如其名,给刘半农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一日在庵堂与朱惠的偶遇,不经意间搅动了青葱少年刘半农的心。她的如花笑靥和迷人倩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再见到她,以至于总是找借口抢着陪母亲去庵堂进香。
上天没有辜负刘半农的苦心,他再次见到了朱惠。后来无数次,都是两人陪着各自的母亲去庵堂敬香。两位夫人坐在一起聊家常,刘半农则和朱惠在庵堂里四处游玩、欣赏风景、畅谈心事。一座世外庵堂随缘做媒,牵起了两人之间的红线。
俊秀少年神采飞扬,高谈阔论,引得朱惠钦佩不已。他不知道,其实她是爱慕他的,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就已经爱上了他。刘朱两家同住江阴之地,刘家少爷自小聪明过人、才华出众,有“神童”之誉,十里八乡无人不知,她对他仰慕已久。如今亲眼见到本人,她更加为他的满腹才情所倾倒。
爱情就这样悄悄降临在两个人身上,两颗心越靠越近,感情也日益深厚。
 
 
朱夫人自然察觉到女儿的心思,当得知刘半农尚未婚配,遂主动向刘夫人提起,愿将长女许配。刘夫人见朱惠聪颖美丽,满心欢喜,一口允诺。
朱惠比刘半农大三岁,尽管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但刘父对此还是介意,他以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反对这门婚约。朱家又提出将次女许配刘家,刘家领情应允。
这一棒打鸳鸯的决定将刘半农和朱惠都打入了深渊。刘半农反抗无果,心情苦闷,朱惠则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再见面。就在两个人以为此生情缘已断时,月老却又将他们之间被剪断的红线重新连了起来。
订婚后不久,朱惠的妹妹突然因病去世,两家的婚约随即中断。过了一段时间后,或许是朱夫人深知女儿心思,又或许是她实在舍不得刘半农这个“准女婿”,她再次提出要将大女儿朱惠许配给刘半农,并特地征求了刘半农的意见。刘半农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见儿子同意了,刘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两家重新订婚。
缘分太深斩不断,两个有情人又能在一起了,这是天意安排,是命中注定。
 
 
刘半农是新青年,接受了新思想的熏陶,所以思想很开放,才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认为自己与朱惠订婚之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她家看她,于是他一有空就往朱家跑。
有一次,朱惠慌慌张张地跨过门槛时,裙子下不小心露出了裹足的红绣鞋,刘半农见了心疼不已,他决心帮助朱惠摆脱缠足之苦。于是刘半农回家后问母亲:“女子为什么要缠足?”
刘夫人回答:“女孩不缠足如何嫁得出去?”
刘半农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朱惠现在已经是属于刘家的人了,用不着担心嫁不出去,我不希望她缠足吃苦头。”
朱惠听说此事,十分欣喜,从内心感激刘半农。
刘半农十七岁时离开江阴去常州读书。他走后,家中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无人照应。于是,朱惠便被迎入刘家当养媳妇,侍奉二老,照顾小叔。虽然还是未过门的媳妇,但朱惠毫无怨言,尽心尽力地料理家中事务,博得刘家上下一致好评。
1911年,刘母病危,依据当地的“冲喜”风俗,刘半农赶回家结婚。尽管“冲喜”未能挽救刘母的生命,也比较仓促,但朱惠从此成了刘半农一生中最忠实的伴侣。
 
 
辛亥革命爆发后,学校关闭,刘半农只好跟着二叔去上海谋生。朱惠独自操持家中事务,侍奉公公的起居,照顾小叔的日常。生活困难时,她还要从外面承接一些零活在家里做,以贴补开支。虽然日子很辛苦,但是一想到刘半农,再苦,她也觉得甜。
因为身体虚弱,加上家务繁重,朱惠两次流产,引起刘父的极度不满。他听信卜卦先生的说法,认为儿媳“命中无子”,不能生育。于是,刘父强令刘半农休妻另娶,或以纳妾的方式传宗接代,甚至私自为刘半农物色了纳妾对象。刘半农早就下定决心,一生只钟情于朱惠一人,对父亲的命令坚决反对。
担心朱惠在家里受委屈,刘半农就把她接到上海居住。那时候他在上海中华书局担任编辑,有能力养活她,小夫妻在上海安家立业,日子过得安宁又甜蜜。
1916年秋天,朱惠生下了女儿,刘半农初为人父,开心至极,他捧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细细端详,对朱惠说:“女儿真漂亮,像你。”他给女儿起名“蕙”,寄托对女儿的美好期望——夫人贤惠,女儿蕙质。
 
 
1920年,刘半农带着妻女登上日本海轮“贺茂丸”号去英国留学。其间,朱惠给了刘半农极大的精神支持,夫妻二人患难与共,恩爱有加。可是,面对贤惠的“她”,刘半农却找不到合适的汉字指代称谓。
原来,英语中的第三人称,男用“he”,女用“she”,而当时汉语的第三人称“他”却无男女之分,通用于男女及一切事物。因此“she”翻译成汉语,找不到对应的汉字,最初一般被译作“他女”或“那女的”,显得十分别扭;后来有人用“伊”来表示女性第三人称,比如鲁迅就经常使用“伊”字。
鉴于这种混乱,刘半农反复琢磨。一次,他在写夫人朱惠与女儿刘小蕙的名字时,在“惠”与“蕙”字上得到启发。于是,在“他”的基础上把偏旁改成“女”字旁,首创“她”字,用来指代女性第三人称,同时又创造了“它”作为非人第三人称。他写下《“她”的问题》一文,寄回国内发表。
在异国他乡,朱惠不辞辛劳地抚养孩子、照顾全家的生活起居。刘半农深为感动,把对故乡、祖国的眷恋之情和对妻子的爱恋之情融为一体,写下新诗《教我如何不想她》,并首次将“她”引入诗句。
诗中浓郁的爱恋之情,引起千百万读者的共鸣。1926年,语言学家、音乐家赵元任将此诗谱成曲,一时传唱大江南北,“她”字也随之迅速推广。
 
 
1934年6月,为完成《四声新谱》《方音字典》和《中国方言地图》的编写,刘半农冒着酷暑,深入绥远、内蒙古一带考察方言方音,不幸染病,于同年7月14日在北京逝世,年仅44岁。他走得那么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深爱的妻子与孩子告别。朱惠哭成了泪人,几度昏厥。
刘半农走后,朱惠含辛茹苦地将儿女抚养成人。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想他时,总是轻轻唱着他为她写的那首情诗《教我如何不想她》。他那么美好,她那么爱他,教她如何不想他?她好想他,空荡荡的房间,只少了一个他。
1947年,朱惠去世。儿女们遵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刘半农旁边,生同衾,死同穴。她在和他离别十三年后,终于与他重聚相守,再也不会分开。
当后世的人们自然而然地用着“她”这个字时,是否会想到那句流传至今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是否会记起刘半农的名字,还有他和朱惠的唯美爱情?没有朱惠,便没有刘半农;没有刘半农,便不会有“她”。
(摘自《恋爱婚姻家庭・下半月》2018年第11期)
责编: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