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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 一个厉害的段子手
作者:马逍遥      阅读量:311      时间:2019-07-02
就算不知道汪曾祺的人,肯定也听说过一句话:“人走茶凉。”这话就是汪曾祺说的。
在近代文学史上,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不仅因为文章写得极好,还因为先生身上有着文人雅士们失落已久的、诗意的生活趣味。
贾平凹说“汪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梁文道说他“像一碗白粥,熬得更好。”沈从文说他“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1
 
江苏北部有一个不大的城市——高邮,这是一个水乡,在长日流水的运河旁。
1920年3月5日,恰逢元宵节,汪曾祺出生于此。
生于斯长于斯,此后一生,汪曾祺生命中始终活泼地流淌着清澈、通透、有趣与涵养。
汪家算不得望族,但也是个殷实的书香世家,祖父是儒商,到他出生时,家里已经有两三千亩田,还开着两家药店,一家布店。
汪曾祺少孤,3岁没了娘,但一家人都疼他。
在孙辈里,祖父比较偏爱汪曾祺,亲自教他习字,教他读《论语》,每临寒暑,还请儒生为他讲解古文。
汪曾祺从小显露出的才气,让祖父得意不已:“如果在清朝,你完全可以中一个秀才!”
那年,汪曾祺才13岁。
他的父亲汪菊生,更是个极有趣的人:善绘画、刻图章、弹琵琶、拉胡琴,做菜、打拳、单杠体操、祖传治病,亦是精通。
初中时汪曾祺爱唱戏,唱青衣,他的嗓子高亮甜润。在家里,父亲拉胡琴,他唱。
十七岁初恋,在家写情书,父亲在一旁瞎出主意。
十几岁时和父亲对座饮酒,一起抽烟。
人生何其有幸,多年父子成兄弟。
父亲的才学和秉性,自汪曾祺少年时,就挂起了一盏温润的灯。
 
2
 
1932年,12岁的汪曾祺小学毕业,考入高邮县初级中学读书。
高北溟教国文那几年,汪曾祺的作文几乎每次都是“甲上”,在所授古文中,汪曾祺受影响最深的是归有光的几篇代表作。归有光以轻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物,亲切而凄婉。“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1935年秋,汪曾祺考入江阴县南菁中学读高中。
这是一座创立很早的学校,当时这所学校注重数理化,轻视文科。喜爱文学的汪曾祺便自买了一部《词学丛书》,课余常用毛笔抄写宋词。
读到高中二年级,敌寇占领江南,江北危急。汪曾祺不得不告别南菁中学,并辗转借读,但学校的教学秩序都因战争打乱,汪曾祺勉强读完中学。
战事日紧,汪曾祺随祖父、父亲在离城稍远的一个村庄的小庵里避难,在庵里大概住了半年。
半个世纪后,他在小说《受戒》里描写过这个小庵。
在这座小庵里,汪曾祺除带了准备考大学的教科书外,还带了两本书:一本是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一本是上海一家野鸡书店盗印的《沈从文小说选》。
可以说这两本书定了他的终身。
1939年,汪曾祺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考大学。
一到昆明,便住进了医院,高烧超过40度。经过治疗,汪曾祺刚刚能喝一碗蛋花汤,便晃晃悠悠进了考场。
交完卷,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汪曾祺还是考中了第一志愿: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
汪曾祺之所以不远千里奔赴昆明,就是冲着被誉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的西南联大,它的中文系有朱自清、闻一多、沈从文等著名学者。
 
3
 
可直到大学二年级时,汪曾祺才正式拜见了他景仰已久的沈从文先生。
汪曾祺把沈先生开的课全都选了,包括选修课。
汪曾祺写过一篇小说,他尽量把人物对话写得有诗意,有哲理,沈从文看了后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
沈从文常常教诲学生:“要贴到人物来写。”
这句话对汪曾祺影响很大。
沈从文最喜欢汪曾祺,他曾经给这位学生的课堂习作全班最高分——120分!(满分100分)
汪曾祺早年写的作品,都是沈从文代他寄出去投稿发表的。沈从文还处处对别人说,汪曾祺的文章写得比自己还要好。
沈从文有课时才进城住两三天,汪曾祺都会去看他。还书、借书,听他和客人谈天。
沈从文上街,汪曾祺陪他同去,逛寄卖行、旧货摊,买耿马漆盒,买火腿月饼。
饿了,就到沈从文宿舍对面的小铺吃一碗加一个鸡蛋的米线。
有一次,汪曾祺喝得烂醉,坐在路边,沈从文以为是一个生病的难民,定睛一看,原来是汪曾祺,赶紧和几个同学把他架到宿舍里,灌了好些酽茶。
有一次汪曾祺又去看沈老师,牙疼,腮帮子肿得老高。沈老师一言不发,出去给汪学生买了好几个大橘子。
沈从文教创作主要是让学生“自由写”,汪曾祺写了他平生第一篇小说《灯下》。这篇习作在沈先生指导下几经修改,便成了后来的《异秉》。
 
4
 
在北京市文联工作的时候,时任北京文联主席的老舍先生,发现了汪曾祺的创作才能,曾预言:
北京有两个作家今后可能写出一点东西,其中之一便是汪曾祺。
1954年,汪曾祺被调至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编写《民间文学》。
编杂志时,他刊发过很多好稿,把陈登科的《活人塘》从废稿堆里“救活”了。同事们都觉得他鉴赏水平一流,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作家。
从1950年到1958年,汪曾祺一直当文艺刊物编辑,也辍笔不写了。
后来去乡下,他因为画画得好,被安排去画画。他每天一早起来,就到地里掐一把马铃薯花,几枝叶子,回到屋里,插在玻璃杯里对着描画。还赋诗云:“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
马铃薯花落后,就画成熟的薯块。生活单调而漫长,他却自个儿找乐子:
画完了,就丢在牛粪火里烤熟吃掉,还一度自嘲:“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这么多品种马铃薯的,全国盖无第二人!”
无论生活如何,他骨子里的情趣与雅度一直都在,面对生活,他永远怀着天真的热爱。
1979年第11期的杂志上,登了篇汪曾祺的《骑兵列传》,这时他已59岁,才开始以写作闻名于世。
从那以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写出了《受戒》《大淖纪事》等作品。
汪曾祺长时间没有书房,不得不在小女儿的屋子里写作。
女儿汪朝下了班在睡觉,汪曾祺急着要写文章,又不敢进屋,憋得满脸通红到处乱转。
儿女们和他开玩笑:“老头儿,又憋什么蛋了?”
一开始,汪曾祺还辩解说是写文章,不是下蛋,后来也常笑着说:“别闹,别闹,我要下蛋了。这回下个大蛋!”
 
5
 
汪曾祺嗜吃的名气,正是因为他写了课本上那篇《端午的鸭蛋》。
在西南联大时,汪曾祺早已吃遍了当地的小吃:正义路的汽锅鸡、东月楼的乌鱼锅贴、马家牛肉店的撩青、吉庆祥的火腿月饼……
逛集市,他赖在摊边吃白斩鸡,起个名目,叫“坐失良机”(坐食凉鸡);下馆子,他和老板唠嗑,听各乡趣闻,偷学后厨做菜;要是没课,他就溜到某不知名的小酒馆,要上一碟猪头肉,咂一口绿釉酒,赏馆外碧叶藕花,听檐上昆明的雨。
在江阴读书时,他听说过河豚的美名,总想一尝,奈何未能如愿。多年后写诗:“六十年来余一恨,不曾拼死吃河豚。”
汪曾祺老了之后更是个可爱的“老顽童”,贪吃、贪喝、贪看、贪玩儿,贪恋人世间的酸甜苦咸。
有一年,汪曾祺患了急症——胆囊炎发作。
确诊后,女儿问大夫:“今后烟酒可有限制?”
大夫摇头:“这个病与烟酒无关。”话音刚落,老爷子就嘻嘻哈哈,捂嘴窃笑起来。
谈起父亲,女儿笑着说,“他在我们家是非常没有地位,我们这些子女都欺负他,妈妈也完全不拿他当回事,但他乐在其中。”
平日里,他酒一喝多,就给自己争地位:“喂喂,你们对我客气点,我将来是要进文学史的。”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离世。
作别前,他想喝口茶水,便和医生“撒娇”:“皇恩浩荡,赏我一口喝吧。”
医生点头应允,他便唤来小女儿,“给我来一杯碧绿透亮的龙井!” 
龙井尚未端来,斯人却已远逝。
 
 
责编:何建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