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第4期 - 《诗经》是如何描绘美女的

在《诗经·卫风》里有一首名为《硕人》的诗，就是专门描述美女的。“硕”是什么意思？东汉权威的《诗经》研究者郑玄是这么解的：“硕，大也。”用“大”来形容美女，似乎有点让人接受不了，尤其在流行减肥瘦脸的今天，那么魁梧的一个女人也能算是美女？对，东周春秋时代对美女的要求之一就是要高大、修长。而且并不是只有《硕人》这个孤例，我们还可以再举一例，同样是出自《诗经》，同样是讲美女，有这么一句“有美一人，硕大且卷”——有一个美女，长得高大且美丽。

现在，我们还是回到《硕人》上来。这位高大的美女名叫庄姜，是齐国的公主，她的丈夫是卫庄公，而齐国国君是姜子牙的后代，因此大家称她为庄姜。

话说庄姜某年嫁到卫国去，卫国人民兴高采烈地来迎接这位来自大国的公主，立即就为姜姑娘的美丽所迷。她给卫国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硕人其颀”——这新娘长得高大修长，很大气。除身材外，人们还观察了庄姜那天的着装。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呢？诗里也有具体记录，只见她身穿绫罗锦缎，外面还罩了一件麻纱衣。

任何时代的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于是人们就问，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呢？有人回答，她是齐国国君的女儿，还是公主呢。她的哥哥是齐国太子，她的姐姐妹妹也嫁得挺好，夫君分别是邢国和谭国的国君。

当然，大伙最关心的不是出身，还是她本人的容貌。于是，中国史上最富才华的描写美女的文字出现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的手指，像初生白茅的嫩芽一样纤细；她的肌肤，像冻结的油脂一样细腻。柔荑是什么，没见过；但是冻结的油脂，倒是可以从小时候吃的猪油凝结后白嫩光滑的情状中想象一二。

讲完了手，开始讲脖子。“领如蝤蛴”——这脖子，又长又白皙，像天牛的幼虫。天牛是何物，我们也很陌生，但是想一想幼虫长而白的样子，理解的障碍也就不大了。

描述美女，少不了会说到她的牙齿。庄姜的牙齿自然也对得起她的美貌，“齿如瓠犀”，就像是瓠瓜的籽，圆润洁白，排列得整整齐齐。

手、脖子和皮肤都写过了，接下来该露脸啦。诗里接下来的一句是“螓首蛾眉”，就是说她额头广而方，眉毛细而长。不过诗里没有交待她是否长着一张时下流行的锥子脸，也没有交待她化了什么妆。当然，姜大美女可不是雕塑，也是有表情的。表情从哪里来？从眉目笑容来，只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起来露出甜美的酒窝，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

写到这里，寥寥几十字，便把中国以后几千年关于美女的描写技巧基本涵盖了。虽然后来还有“沉鱼落雁”之类的描写，但差不多都是侧面落笔，烘托为主，像《硕人》这样正面描写、硬碰硬的技术派，已经很罕见了。

文艺青年们应该有体会，正面写美人，难度不是一般的高。《硕人》用尽了各种动植物打比方，增强了现场感和质感，周朝的文青们容易吗？

遭遇：深受卫国人喜爱，却无奈结局凄凉

庄姜嫁到卫国的场面，十分轰动。《诗经》里有现场实录。齐国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中途停下车队休息，“硕人敖敖”——姜大姑娘太显眼，卫国围观的群众见了都说：瞧瞧，坐在路边休息的那位高大修长的俊俏妞，就是我们国君的夫人。注意，这里强调的还是美女的高大，似乎周朝对于美女的标准暗合了当今的超模标准，小巧秀气型的则不太时兴。

庄姜当时婚嫁的场面也很高大上。四驾马车威风凛凛，陪嫁的姑娘们个个漂亮华贵，护送的小伙子个个帅气威武。卫国的山河因为美女的降临而格外精神，黄河兴奋得哗啦哗啦地奔流——“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河畔无边无际的芦苇雪白颀长，也在欣喜地荡漾起舞。

可惜，事情总是难以完美，这么一个美丽的齐国公主，却在卫国遭遇了冷落，原因如《左传》中所言：“美而无子。”但卫国人是惜香怜玉的，他们不忍心看庄姜受此遭遇，于是写了这篇《硕人》，表达大伙的怜爱与惋惜。

庄姜作为卫庄公的妻子是寂寞的，但在卫国人的审美眼光里，她并不寂寞。而且，从文学意义而言，庄姜是取之不尽的美丽源头。

影响：孔子师生从庄姜之美，感悟教育学和美学

庄姜成为文学描述的对象，而她本人也是一个文艺女神，酷爱写诗。就拿《诗经》来说，虽然收集了上千年的诗歌，但淘汰下来，只剩不过三百多首，庄姜却占了五首，可见孔子不是一般地重视她，也说明她的诗写得极好，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燕燕于飞》。

庄姜本人的美，不止影响了文学，也多少影响了后世的教育学与美学。《论语》中，孔子与学生有这样一场对话：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夏从孔子所讲的“绘事后素”中，领悟到仁先礼后的道理，受到孔子的称赞。孔子认为，外表的礼节仪式同内心的情操应是统一的，如同绘画一样，质地不洁白，不会画出丰富多彩的图案。

这样一场对中国教育有着深远影响的对话，就是围绕庄姜的美丽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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