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木房子
作者:向宇淼      阅读量:103      时间:2018-11-29
姥姥的木房子是1976年盖的,坐落在秭归县洩滩(后更名泄滩)村的一座半山腰上。木制的框架两层,黄泥巴土和着稻草砌成的外墙,除了厨房灶台部分是土墙,屋内墙都是木板,坡屋顶上铺满了青瓦,木框的玻璃窗分布在几面外墙上,房子的正门有一个石砌的门槛,大木门里面有两个木门栓,外面两个大铁环加一把锁,房子的背面有一条排水沟,可排水还可纳凉。这是一种典型的中国式农村山区小木屋,简陋、温馨、经济、适用。
1985年,我出生在泄滩,村里已经有卫生院和妇产科了,相较几年前生孩子的恐惧,这个年代出生的我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医疗条件已经不错了,很少出现难产之类的医疗事故。妈妈在冬天生了我后,便在姥姥家坐起了月子。木房子的优点就是冬暖夏凉,再加上烧煤的地炉子,房间里整个冬天都是热气腾腾,唯一的问题便是煤炭的购买十分困难。在那个物资紧张的年代再加上不便的交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到香溪河边等待着货船的归来。谁家的男人是跑水路的,都会成为村里茶余饭后的焦点。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叫背篓的物件,再加上一根拐杖,这便是当时流行的运输工具,当然人力才是最主要的。从村子到香溪码头,沿着石板路单边得走上六十多公里,来回要两天。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长江沿岸,经常可以看见一群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农民,腰里一条毛巾、一个背篓、一根拐杖,三五成行,在背煤的路上结伴而行。一路的艰辛只为土墙木屋在严冬可以温暖家人。肩上的瘀青伴随着脚下坚实的步伐,深深地烙印在父辈的记忆里。物资贫乏的计划经济年代,大山里的人们为了满足家庭的基本需求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更有一种仪式感的庄重。幸运的是,在妈妈坐月子的那年冬天,泄滩的人们过完了最后一次集体背煤的日子,马路通到了村子的集市上,煤炭的销售点已随处可见。随后几年,人们谈论的焦点开始转移到电视等电器上来了。姥姥的木屋也在90年代有了一个使用频率最高的电器——18寸黑白电视机。
家家户户都有了各类的电器;每年冬天杀年猪再不必做那么多的熏肉挂满厨房,冰箱提高了村民们的生活品质,一盘青椒肉丝也会成为暑假里姥姥家的大餐。小学的暑假除了能吃上新鲜肉,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带着妹妹去江边看大轮船,汽笛声伴随着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惊奇声被父辈们笑话了很多年。没有游戏机、没有那么多的动画片、更没有网络,但泄滩每年的暑假总是让人那么的快乐,一瓶麦饭石、一群下河游泳的小伙伴,那笑声在整个山洼里回荡。村里的老人小孩都不再惦记着每日三餐了,旺旺雪饼和冰棒雪糕成为了夏天最开心的回忆;漫长和炎热对于一群贪玩的孩子早已忘之脑后,一把蒲扇、一张竹床,成为了夏日入眠的标配。一年又一年的暑假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了,木房子的颜色已慢慢变得深红,如同老人们脸上的褶皱般深刻和凝重,记载着快乐的回忆和时代的变迁:大木门的开关带来的吱吱声响迎来了每一天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门缝里直射的朝阳,刺痛双目,但让人满心欢喜。
再后来上了初中,泄滩成了三峡移民工程搬迁区域,姥姥的木屋不见了,住了20多年的房子就这样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姥姥在茅坪县盖起了小别墅,四层楼。千禧年,父辈们集聚一堂度过了除夕。取暖器再也没有地炉那样红红火火,但方便快捷;家人围坐谈论的,再不是因为物资上的匮乏和担忧,而是面对诸多的食材不知道做什么压轴菜好。
当年泄滩的村民都搬迁到了小城市,没有了在老山村时那样坎上、坎下的大声呼喊,姥姥和他们的联系方式换成了电话。信息时代的发达促进了空间和时间的便捷,生活设施的逐步完善和物质生活的丰富,带来了行为方式的改变。现在,广场舞成了很多老年人的最爱,鸡鸭鱼肉早已不再成为谈论的话题,如何身心健康开始成为了老人们的焦点。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姥姥居住的陈家冲村被政府重新规划,就地还建。姥姥说,再过几年就可以住进高楼,还有电梯,和你们大城市里的小区一样了,你们都回来过年吧。电话的那一头早已听出了姥姥等待儿孙们的思念之情。回老家过年似乎成了一种奢望,动车和高铁虽然缩短了路途的时间,但忙碌的工作和时代的步伐却无声无息地推动着我们马不停蹄向着更远的前方努力。
很多时候,我总会在电话中告诉妈妈好想再去泄滩看看那座老房子,尽管那里只有滚滚江水和心里的一幅画面,但它更多记录的是一个小家族近40年的变化,见证着三辈人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日新月异的变迁,承载着每一代人的勤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执着,传承着一个个家庭美好的梦想,它更像是一种精神的鼓舞。幸福是要靠双手创造的,真实而又美丽。
(作者为湖北省委政法委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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