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误入”图书馆
作者:王 禹      阅读量:119      时间:2018-10-10
与中山图书馆初相识,已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也就是2000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初三还没有读完的我,便从粤西老家来到了广州打工,那时刚好十六岁。第一次步出远门,来到这个离家千里之外的繁华大都市,才开始感到外面的世界真大,而自己又是多么的无知与无助。那日子,总是充满失落与迷茫,活得像一只无头的苍蝇。
那年的初冬,大概是十二月份的时候吧,所在的工地已经停工半个多月。记得有一天上午,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上了一趟公交车,漫无目的地下了站,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不经意便来到了中山图书馆的门前。那时候下着微微细雨,天气有点冷,我没有带伞。看到正门牌坊上的“省立中山图书馆”几个大字,只觉得眼前一亮,但同时也在犹豫,因为我以为没有读者证或者其他什么凭证是不能进馆的。然而又看到很多人都比较随意地进进出出,于是我大着胆进去了,并且得知在阅报室及中文阅览室看书是不需要借书证的。那时的我简直欣喜若狂,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种类的书,且是可以从容地坐下来随便翻看的!那一天,午饭也没有吃,在二楼阅览室里贪婪地看着书,在安静而温暖的环境里,完全忘记了饥饿,也忘却了窗外的雨点与寒冷。一直到晚上七八点钟,当我走下中庭的螺旋楼梯,从图书馆出来时,外面早已灯火璀璨了。
从那以后,中山图书馆便成了我在这座城市的最重要归宿,只要不用上班,便一头扎进图书馆,不到闭馆的时间不出来。在那里,我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课堂。
如今我依然无法忘怀,十几年前,十六七岁的单薄之躯只是一种繁重劳力的廉价工具,曾经所谓的理想,都在尘灰飞扬与机器喧嚣的工地中被粉碎与淹没。因此,常常陷于困惑与失望之境,日甚一日的枯槁、萎靡、漠然,眼前好像已冰封千里。只因那一天同这座图书馆的邂逅,才让我的心神重新找回依托。在这个避风港里,曾经的方向,亦如黑夜大海中灯塔的光芒般隐隐可见。
我比较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书画诗词,但以前读书时这方面的学习材料非常匮乏,除了一些简单的美术课堂教材及家里的一本楷书字帖之外,其他的就别无所有,更谈不上系统学习。出来打工之后,这些仅有的个人爱好也因与现实生活的毫不相干而濒临抹杀了。但是在中山图书馆,这里数以千计的美术画册、书法字帖以及诗词文集,这些用之不竭的学习资源,使我有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欢欣与亢奋,心中的那份向往在此又被重新唤醒了。
无疑,这里成了我艺术人生里程中最重要的一个起点。在这里,我完全靠自学,临遍了秦篆汉隶、北碑南帖,学习了素描,凭着一部《芥子园画谱》打下了国画的基础,并且还开始步入了篆刻艺术之门;凭着馆藏的丰富文史资料,我又系统地研习了中国的文学、艺术发展史,为日后自学攻读大学文科课程打下了坚实基础。并且,以前读书时不知道计算机为何物的我,也是在这里学会了计算机的操作与应用。更难得的是,图书馆经常举办各种展览,其中就有我最喜欢的书画、摄影展,因此便有了更具体的与艺术作品接触和学习交流的机会。另外,在这里还可以免费参加各种高水准的学术讲座,使我认识了很多良师益友和艺术同道。这简直就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大学。当初诗人杜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夙愿,终于在千年之后的今天不折不扣地实现了。
在图书馆的前厅,镌刻在孙中山先生坐像后“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格言,我也早已领会,并以之为座右铭,从此不敢再松懈,时时刻刻鞭策自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半工半读,开始实现了人生中的一个个转折,一次次蜕变——从一个艺术上的门外汉,到作品一次次在省市和全国性的展览上入选、获奖,文章和诗词陆续在各种刊物发表,先后加入了中华诗词学会、省书法家协会、省书画艺术研究会、南粤印社,以及加入中国民主民盟;从一个初中未毕业的“文盲”,到独立自学完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全部课程,先后取得专科、本科学历等等。虽然这些都谈不上什么成就,我的人生亦只属于起步阶段,但如果没有当初与中山图书馆的一面之缘,没有她的收留与包容,那么我的学习兴致与求知欲望就不会被重新唤醒,仍然是一个迷失灵魂的人,曾经的理想就有可能永远消歇在建筑工地的电光火石里,那么,我就会因无知无能而继续沉沦于生活的重压之下,永远被这浩浩荡荡的时代大潮所淘汰。
回想起在广州生活的十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经数次搬迁,但始终都以中山图书馆作为地理上的坐标,虽然在老城区的生活成本相对较高,但每次选择住处我都尽量地离图书馆近一点,因为她已同我的生活密不可分,以至于灵魂深处也成了一种依赖。
“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这不断求索前进的人生路途上,总避免不了迷茫与彷徨。就好比,在图书馆前面文明路与德政路交汇处的那个十字街头,当你有一日踯躅其中,感到惶惑无主、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别忘了在这旁边有一个可以让你走出迷茫、安顿灵魂的地方。她,就是中山图书馆。
 
(作者为广州市文联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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