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火雄
阅读量：171
时间：2018-05-30
双腿残疾以后，我的生活忽然像失去羁绊的船儿，没有了方向。我变得异常敏感，害怕见到生人。在寂寞的日子，我无所事事。常常，我扶着凳子，慢慢挪移到窗口，透过窗棂，仰望天空。那时候，我看到门前的文笔峰已经显示出金色的斑斓的色彩。我想，它为什么就叫文笔峰呢？渐渐地，天气变得寒冷，雁阵叫着飞过屋顶，我身上的旧棉袄已经抵御不了风寒。没人的时候，我会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拄着凳子，走到阳光下。别人好心好意问起我的腿病的时候，我是本能抵触的，也是不轻易回复的，只是点头或是摇头，到后来点头或者摇头也省去了。这样少了很多麻烦。我用祖母给我编织的稻草蒲团盖住我的病腿，瑟缩在阳光里。
渐渐地，很少有人跟我说话了。有一回，我听到一群人走过，一个人说，周家的那个大儿子变傻了，哑巴了，话也不会说。
我就这样捱着日子。母亲倒是比我更着急——望着我，望着我，没有话语。先前的好头发却是稀里糊涂地白了。
二十三岁那一年的冬天，好大的雪，文笔峰白皑皑一片。父亲叫来两个人，抬起我，把我抬到三轮车上。我成了城里人。
冬天慢慢脱去臃装，法国梧桐萌出簇簇鹅黄的新芽，春天到了。太阳下，我读着《静静的顿河》，心潮又如故乡古角的河水涌动起来。因为阅读，我不再是那个固执、敏感的年轻人。因为书，我知道在远方还有更广阔更美好的世界，我的生命渐渐丰满。
在风湿稍稍好转的日子，我会躺在藤椅上读书。《红与黑》《边城》《简爱》，拉拉杂杂、林林总总。有时候我会做做文学梦。我兴师动众把桌椅搬到葡萄架下，正襟危坐，常常老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我的思想驾驭不了自己的文字。有时候就百无聊赖地在葡萄架下的阴凉里睡着，醒来，唾液拖得老长。
我的坏脾气像汛期的洪水，时常爆发。母亲每每此时总是沉默，或者流着眼泪躲出去。
书读得多了，有一天，忽地听到一个声音问我：你为什么忧郁，你为什么忧愤，你为什么觉得上苍抛弃了你，一切在于你的内心，你的内心不安静。你在怨艾中放大了苦难，孩子，这会毁了你，毁了你的一切；学会安静、宽容，像土地、河流一样……不要以为它们无语，不要以为它们羞于表达……那是它的表面，它们的内心多么坚定和强大。
那一天后，我开始以另一种姿态回应我的人生。
夏天，蜗居蒸笼一样冒着热气，我关上门，穿一条裤衩，汗流浃背伏在床上写作。我把那些稿费换成书，我把书变成写作的力量，如此反复轮回。出版了一部又一部书，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中国作家协会的大门咣当一声为我打开，拄着拐杖，我抬起头轻轻步入，没有看任何人的脸色；我学习采访，写出的人物通讯偶尔超出专业记者，在《中国青年报》整版推出，我甚至获得湖北省年度好文学好新闻双一等奖……
我在文学的道路徜徉，我徜徉了好久。在这条隐秘的道路上，我留下了自己的旅痕，我的作品散见《青年文学》 《散文》《中华活页文献》《长江文艺》等报刊；著有散文集《蚕豆花儿开》《皂荚青，皂荚黄》等八部。作品两次获“楚天文艺奖”一等奖，一次二等奖，获得2011年中国散文学会论坛大赛一等奖等二十多次。
人为什么需要阅读？阅读能够扫除我们心灵的垃圾，它给我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
我为什么需要阅读？我想用它来改变我的生活，改变我的环境，改变我的精神世界。
这就是阅读留下了一个残疾人的感悟。
读书写作，让自己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后来领导发现我的写作水平，把我从水利工程队借调到水利局，县广播电台发现我是个人才，把我借用到电台做记者、编辑。再后来又借用到县报社，甚至宣传部工作。阅读，让我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逐渐变好，我反思，一个残疾人，能够走到今天，就是靠阅读。阅读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
在冷静中安放你的心，专注你的脚下，你会发现，希望正在开花。
（作者为湖北黄梅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责编：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