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谈
作者:谭其骧      阅读量:378      时间:2018-03-26
许多年轻人见我年近八十,便以为我最早读的书必是“四书”“五经”;其实,我并没上过私塾。我读书是从商务印书馆的《共和国教科书》第一册“人、手、足、刀、尺”读起的。我在家乡浙江嘉兴读完小学和中学,正赶上大革命浪潮。1926 年我告别家乡来到上海,进党所办的上海大学社会系,学了一点马列主义。次年,“四一二”后上大被封。暑假进入暨南大学读中文系。那时我很想当一个作家。一年后,发现自己并不合适做作家,好在当时转系不难,就转到外文系。两个星期后,学校又出布告创办历史系,唤起了我中学时代就萌生的兴趣,于是又转入历史系。梁启超的《中国历史研究法》《清代学术概论》,胡适的《中国哲学史》等书对我的影响都不小。接着又读了王国维的《观堂集林》、顾颉刚的《古史辨》等。从18 岁开始,我已向往成为一个历史学者了。
 
要做学问,当然离不开书,但我的读书习惯并不好——一是不会背诵;二是不肯做卡片,也很少做笔记。我的看家本事也许只是对自己专业的几部基础书翻得熟一点。
 
我不做笔记卡片不全是坏事,也带来一些好处,我撰写论文需要引用古籍和前人著作时必查原书,决不轻信摘录,这样可以避免由于摘录太简单,不见上下文而误解资料的原意。
 
我的专业是中国历史地理。历史地理的研究对象是历史时期的地理,因此既需要历史知识,也需要地理知识;地理方面的书当然也是我的必读书。我虽是学历史出身,但自学了地理,也在大学里教过地理课。现在算是中国科学院地学部的学部委员,可见地学界承认我是一个地理专家,但我基本上是一个历史学家。
 
我的藏书到底有多少册不清楚,不连期刊的话可能一万不到。对一个研究历史的八十老人而言,这点点书当然不算多,可是由于上海知识分子的居住条件太差,就显得太多了。三间半房子,间间都要摆上几个书架,半夜常要进儿女的卧室找书,走廊上阳台上也得各摆几个。为了节省空间,只能按本本大小尽量堆、挤,根本无法分门类上架。所以找一本书要找上大半天、一整天;还不一定找得到,真叫急死人,但急又有什么用。
 
现在人人都向“钱”看,所以读书无用论普遍流行,不少人不愿意认真读书,不愿意读硕士。我认为多读点书,使读书上瘾,绝不吃亏,只有占便宜。经常看到许多人一退休就无所事事,难于打发日子,怪可怜的;他们要是早年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何至于如此!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地学部委员,长期从事中国历史地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