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论语》看那些 遗失的哲学洞见
作者:陆芬      阅读量:158      时间:2017-11-24

《论语》,由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编撰而成,成书年代大抵在战国初期,总计二十卷,一万一千七百零五字。论,为论纂之义;语,为话语。《论语》以语录体和对话文体为主,记录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集中体现了孔子的政治、伦理、道德、教育、文化等各方面的思想,是儒家最为基本的经典著作,为汉语文学树立了典范性,同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体系内最为重要的基础性文献。

在经历秦始皇焚书的一场文化浩劫之后,《论语》的版本,在汉初主要包括鲁论语、齐论语和古文论语三个版本,西汉末年经张禹之手又有了张侯论语。大抵出于孔壁的古文版本已经亡佚,今日我们所见的版本,应是最为接近张侯论语,经东汉郑玄编校后所定下的版本。这经历了汉代儒生簒乱并由政客成本的《论语》,其去本原应已有别,然而我们今天能够企及的,除了无奈,似乎也只有这一文本了。

在历代围绕《论语》注疏解释的作品中,郑玄、何晏、朱熹、刘宝楠,是无法避过的几位人物。单从孔儒学说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说,孔丘而后,儒学近亡。秦的毁弃是为直接的打击,汉代的伪饰簒乱、变换更立或许是更为恶劣的一笔。就以上四位有影响注译者个人而言,郑玄顺应着有汉以来的思想潮流,将儒学变成了为统治阶层服务的学说;何晏并途儒道两边,将儒学思想揉入道家观念,实际是对儒家思想的一种倒退;朱熹的天理人欲观念更可以说是早已掀翻了孔学的立学基础,大可束之高阁;刘宝楠作为清季思想桎梏下的学人,想必难有真言而出,所做唯文字考究功夫罢了。至于今日,钱穆、李泽厚、南怀瑾、杨伯峻等大家对于《论语》的阐发,或可对于我们理解这部作品,给予一些有价值的裨益。

所以,若要识清孔圣所谓儒学与后世所谓儒术的道之迥异,乃当着力于春秋之际觅寻而得。

这里首先需要明确两个问题。一是孔丘其人,二是孔丘其学术。孔丘,生于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卒于公元前479 年4 月11 日,字仲尼,鲁国陬邑(山东省曲阜市南辛镇)人。孔丘祖上是宋国王室,因变故迁居鲁国。其父叔梁纥,其母名叫颜徵在。孔丘出生时,叔梁纥已70岁,颜徵在18岁。至于孔丘为野合之子的说法,则属对春秋时期社

会风气知之甚少的现代解读。其时,贞操观念虽已形成,但尚不严密,春季男女的交合之礼,乃是先民繁衍的正常活动,并非牵涉道德舆论之事资。孔丘出生后不久其父叔梁纥去世,孔家便渐趋衰落。孔丘17 岁时,颜徵在也因操劳过度而亡。因而,孔丘曾自言:“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论语·子罕》)青年时期的孔丘,管理过粮仓和牲畜,或许还从事过一些其他比较繁杂的劳务。应该说,这些经历,使孔子形成了注重实践和操作的务实精神。

至于孔丘其学术,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根据熊十力先生的阐发,这两个方面一是古圣贤王的政治教化,此为实用方面;一是伏羲八卦的朴素辩证法,此为哲理方面。而根据《论语·述而》中“ 信而好古”、“五十以学易”等来看,孔子早年应是专精实用方面的。孔子的思想,大致是先通过“明于庶务”,进而“察于人伦”,并最终落脚于对于理想社会秩序的构架和规划。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礼”二字,“义”、“乐”则作为合理有益的补充,不可偏废。至于平常所言的纲常观念,是孔丘思想绝无的因素,而纯粹为曾参、孟轲等后学所错误发展出的。这是一大新的可资探讨的问题,此处姑不赘言。以孔子思想为源头,后世学人或以其中一端为引申,或变换其中一端为侧重。

单从《论语》而言,其思想体系,固不若《诗》、《书》、《礼》、《易》、《乐》、《春秋》一般严密周整,不过,也正是在这种零散的生活片段和只言片语中,我们可以窥见孔夫子思想的大略和概观,而可做到避免失之一隅,以偏概全。

《论语》文本之中,全文谈“礼”之处达74次之多。简单地讲,“礼”的观念,就是一种社会秩序的概念,是外在指向道德习俗,用来指导和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改造人本初的原生态存在。这里非但没有任何封建礼法成分,而反倒恰恰相反。《论语·八脩》有“君使臣以礼”这样的表述,可以说,这正是孔子内心人性鲜活表现的一种文明表达。

在礼的框架内定义行为,人于是在社会行为中成为一个礼仪性的存在。这种“礼”的观念,实际上是孔子对于春秋时代无序混乱的公共环境的一种反应,是“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社会理想的凝练描述,是孔子哲学世界的基础元素。

乐,则是孔子对礼的补充性表达,《论语》文本中谈及22 次。《乐记》中“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贴切而恰当地表述了“礼”、“乐”之间的辩证关系。如此,个人在社会中形成有组织的人格,从而使与他人的动态关系得以顺利运作。“ 礼”、“ 乐”而后,下及“仁”、“义”。

“礼”是基础,“仁”则是基础之上架构的孔丘思想核心。孔子将外在社会秩序的理念提升至精神维度,内化为个人修为的理论,从而衍生出“仁义”观念。

“仁”在《论语》文本中谈及竟达109次,核心程度可见一斑。简而言之,“仁”即是在“礼”中塑造自我。这一论断,真正彰显了孔丘在人生经历中对于人性的深刻洞察。这是孔子观念中对个人与社会关系的探讨,对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的权衡,是实现自我到实现社会最终创造社会的经典过程的极致诠释。正如我们所熟知的,“仁”即是爱,“天地万物同体之爱,仁也”。“仁”外有“义”。若只有“仁”,便与墨家所言之“兼爱”无异。

孔子有“义”理,在《论语》中24 次出现,“义者宜也”,“合理的爱”是其内涵。如此,则可变“以德报怨”为“以直报怨”;对于不宜爱者,可讨、可退、可贬。这再一次地印证:本真的孔丘儒家思想,与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是全无瓜葛的。

总体而言,在《论语》中,我们能够窥见孔丘思想的一些基本思路,为进一步认识孔子和中国传统抓住一把钥匙,厘清一些头绪。《论语》一书之被尊为“五经之輨辖,六艺之喉衿”,其缘故大体于是。“乐本和,仁也;礼主序,义也”,孔子在自我的哲学思考中,熔铸出君子的卓卓形象。他的哲学,集神圣性、开放性、原创性、普遍性和历史性于一体,盈溢着对社会群体精神世界的终极关怀,探索着人性内在的价值和意义。他是一位伟大的文化革新者,也是一位孤独的思想家。秦汉以后,以《论语》为代表的真正的儒家思想,随着历史权谋的残酷演进,成为了我们民族一份“遗失的美好”。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不禁凄然、怆惶、遗憾、惋惜,同时也为还能捡拾到一些有益的碎片而得到些许伤痕之外的安慰。一切,正如美国汉学家芬格莱特在《孔子:即凡而圣》中所讲的那样:当一些敌对的思想流派的观点浸染了孔子的学说时,《论语》或至少其更为真实的“内核”中的那种哲学洞见,便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愿我们有一天能够重逢这份遗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