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作者:本站编辑      阅读量:154      时间:2017-08-08

   在中国文坛有这么一位奇人,他只有小学学历,却成为了举世瞩目的文学大家;甚至连续两次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诺奖终身评委马悦然曾透露,若不是因为他逝世,中国拿到这个奖的时间能提前24年。他就是沈从文,你读过他的《边城》,一定记得他写的翠翠。没有“大师”称谓,亦无“博士”头衔,他说:“我只是个乡下人。”

   今年是他去世29年的日子。人们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身为“乡下人”的楞劲和单纯。

   他用自己喜忧参半的一生,为我们守护了心灵的净土、热烈的爱情和向往的生活。

 

   1

   北漂青年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1902年,沈从文出生在湘西凤凰。和许多小镇青年一样,尽管家里和学校都管得很严,但他还是顽劣、逃学,一心想着去看外面更丰富、灵动的世界,对他来说,那才是一本“大书”。

   母亲无奈之下,把15岁的他送进了兵营,在战乱年代,他却在兵营发现了文学梦。五年后,沈从文就毅然脱下军装北上求学。他愣愣地说:“我要进到一个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

   时代虽然不同了,北漂青年的追梦心和苦涩其实一直没变。

   他梦想考上名牌学校,可北京人才济济,他处处碰壁。他北大考不上,只能旁听;报考燕京大学国文班,面试官看到他只有小学学历,连标点符号都用不好,直接给了0分;好不容易考上了中法大学,却交不起28块钱的住宿费……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窝在北京酉西会馆的一间逼仄潮湿充满霉臭的小屋,拼命写作赚稿费度日,每天吃两三个馒头,一点小咸菜。这是一间由贮煤室改造而成的小屋,他苦中作乐地叫它“窄而霉小斋”。

   1924年冬季的一天,天气异常寒冷,沈从文还是照常趴在书桌上写作,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腿上盖着棉被,双手冻得红肿,一边还在流着鼻血。

   这时候有一个人推开门,见到这个将自己裹得奇形怪状的年轻人,赶紧解下自己的淡灰色羊毛围巾,拍拍上面的雪花,戴在他身上。

   “我是郁达夫,我看过你的文章,你要好好写下去呀。”郁达夫是收到沈从文的求助信而来的,那个时候的沈从文穷困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那天,沈从文说了很多,说到美丽的湘西小城和那里淳朴可爱的人们,还有他一直坚持的文学梦。

   谈到中午,郁达夫请沈从文到一家小饭馆吃饭,两人花了一元七毛多。临走前,郁达夫把围巾和吃饭找回的三块多都留给了他。沈从文想到自己第一笔稿费才七毛,回到家中感动得大哭起来。

   郁达夫回去之后写下了著名的《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给沈从文,也给所有北漂的文学青年,又同情,又批评他们只知道一纸文凭,却不懂得干点其他事情解决温饱。

   沈从文一下清醒了。

   在郁达夫的介绍下,他终于在《晨报》登了第一篇文章。后来他的作品陆续发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开始以“黑马”之势逆袭,成为了当时的文坛奇才。

   他勤奋地写,不到20年的创作生涯里,他是同期作家里作品最多的一个;他实在地写,他的文风淳朴、笔墨简练,写出来的人物特别真实。

   终于,胡适说他是“中国最有希望的小说家”,徐志摩说其作品“不是写成的,是想成的,值得反复读五次。”

   他有乡下人的韧劲,所以吃得了苦;他也很“赤诚”,所以能用笔构建、守护那个清澈的“湘西世界”。

   也只有赤诚的人,才能在苦涩中,拨云见日。

 

   2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前些天,《朗读者》主持人董卿说,她最喜爱的一句情话,就是沈从文说的:“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1929年,沈从文离开北平去吴淞中国公学任教,爱上了学生张兆和。

   和《边城》里的翠翠一样,张兆和也有一股返璞归真的美。沈从文渴望这份纯洁自然的爱,要将一腔纯粹的爱恋倾诸笔端。

   有一天,张兆和收到了老师沈从文的信,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了你?”接着第二封、第三封……源源不断,可是出自名门的张兆和对这个来自湘西的“乡下人”并无太多好感。

   有一回,沈从文在情书中写道:“我不仅爱你的灵魂,也爱你的肉体。”这让张兆和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捧着一大叠情书跑到校长胡适那里告状。

   谁知胡适看了信,反而对沈从文的文采大加赞赏,呵呵一笑劝她说:“他顽固地爱你!”张兆和带着倔强和傲气脱口而出:“我顽固地不爱他!”

   让张兆和从“顽固地不爱他”到最终接纳他,沈从文用一封封滚烫的情书表达了四年。

   他给张兆和的弟弟讲故事,和她的姐妹聊天,他的亲和和赤诚赢得了张家所有人的好感。张兆和的态度也渐渐有了转变。沈从文临走时叮嘱道:“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张兆和在征得父亲的同意之后,偷偷给沈从文发了一封电报,写道:“乡下人,喝杯甜酒吧。”邮局的人看了,觉得内容太怪,像密码,就不给发。张兆和涨红着脸解释了半天才给发了。

   1933年9月9日,沈从文和张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园成婚。长达四年的苦恋,终于结出了果实。而那一封封情书,浸着甜酒的香气,从南飘到北,山远水阔。

   他用痴情的笔,赢得了自己的爱情。

   执着而深情的情书,飘过了战火连绵的枯槁岁月,开出了馥郁芬芳的花。

 

   3

   我只是个乡下人

   “人生实在是一本书,內容复杂,分量沉重。”

   从湘西到北京,从乡间到城市,从士兵到作家,沈从文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辛。始终融不进大城市的他自称是个“乡下人”,写得最好的自然也是他心目中的“乡野文学”。

   他笔下的乡野人物,说最粗野的话,却有着最纯洁的灵魂,要哭则哭,要歌则歌,没有虚伪与矫情,不懂阴谋与算计,用活泼的生命,挥洒着淋漓的元气,那么的真诚与强烈。

   生活,本就该保有一份乡野和纯真。

   而他自己也是一个自然朴实、老老实实的“乡下人”。据说他第一次走上大学讲台时,发现整个教室都坐满了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幸好台下的学生没有起哄,都在静静地等他开口。

   为了缓解尴尬,他急中生智,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他准备了好几天的讲义,一个多小时的内容,结果慌乱中只花了十几分钟就讲完了。剩下的时间,他不知道该讲什么好。这么腼腆自然的沈从文实在有趣。

   沈从文一直想给都市文明中迷茫的人性指一条明路,然而时代却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

   1948年,他被定性为“桃红色的反动作家”,他自此不敢写小说了,内心无比痛苦,两次自杀未遂,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但他终究没有被击垮。写不了小说,就转向中国古代史与文物研究,竟也成为一个文物研究者。他身边的朋友都不理解他,纷纷离他而去。可他仍旧坚守着他内心纯粹的信仰,在研究中仍见趣味,仍觉快乐。

   沈从文最关心的是当时不被当作文物的扇子、马鞍、镜子、衣物、杯子等日常用品。他还专门为淘来的“废品”办了一个展览。因为他觉得这些物件背后,都有劳动者的创造和故事。

   沈从文后来耗尽心血写成了著名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读服饰研究,也能读到他的“有情”。他说:“真的历史是一条河。从那些事物里,我看到了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

   他写乡野,写物件,关心着人的创造、劳苦和情感。

   可是自然乡野越来越少,有故事的物件淹没在尘埃里,纯真朴实仿佛无处可归。

   他用人性的笔,守住了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这么一个纯粹自然的“乡下人”,写着散发着乡野气息的自由文学,从没想过站队,一直被冷落、排挤,甚至遗忘。他去世时,国内新闻一点声音都没有。巴金一连几天翻看京沪报纸,找不到老友的名字。

   1988年,沈从文第二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资深评委马悦然认为沈从文这次很有可能拿奖,但当他得知沈从文逝世的消息,哭着走出了会议室。

   沈从文的一生大起大落,晚年时一直念着想要回到湘西。根据他的遗愿,他的骨灰在家人的护送下魂归故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片他曾经誓死守护的边城净土,如今要来永远守护这个纯粹自然的乡下人,埋葬他喜忧参半的一生。